久雨雾后晴。
鄮县城中难得迎来了一个好天气。
邻着县府大街的市摊也都早早支了起来,虽说城中混乱,但那都是穷人的事,富人们与屠户们的生意还是要做的。
街上青石板忽然“咯噔”响个不停,辘辘驶来的犊车一路溅起了石板缝隙里的积水,留下了两道深灰色的辙痕。
装饰精美的犊车停在了一排肉摊附近,继而云履落地,绮罗裙角微微摇摆。
是从车上下来个大户人家侍女打扮的女子,挎着一个垫着锦帕的竹篮,袅袅娜娜地移至了一家肉摊前。
这侍女纤手裹着丝绸,遮在了鼻前,左右扫了几眼摊上切好的肉块,黛眉便有一蹙,“这个时辰,便只剩豚肉了?”
这家肉摊摊主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一脸茂密络腮胡,又是粗眉三白眼,长得十分凶恶。
但在听见侍女发问后,竟显得有些畏缩,忙点头哈腰道:“贵人有所不知,菜市肉厂在三日前便被朝廷来的大人关了,现在哪里还有菜肉。”
说到此,又暗自啐了一口,“那些穷人也都去城门喝粥了,街上乡里还有不少军士守着,便是无论如何也再难弄到菜人了啊。”
侍女闻言悻悻,嘴角一耷,“可我家主子就是想吃‘和骨烂’了,要是买不到,我从哪儿弄来一个小孩啊。”
此话一出,便有一个地痞模样的肉摊摊主戏谑着接过了话,“那你自己去生一个不就好了?”
侍女朝那人“呸”了一口,斜吊着眼看他,“不如将你家孩子带来,我倒是能多给你几枚铜板。”
那地痞模样的肉摊摊主也不恼,反而缩着脖子搓了搓手,嘿嘿一笑,“我倒也是想啊,我家的还是个姑娘呢,细皮嫩肉的。”
又装模作样叹了一声,“可惜那小崽子早被家里赔钱玩意儿带走了,我到现在都没找到那娘俩儿影子,也不知是被哪家大人捉了去呦。”
那侍女懒得再听那人絮叨,瞪了那人一眼后便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县府,眼眸之中精光一闪,又嗤了一声,“这些大人怕不是京中的好日子过多了,还非要来这里逞威风。”
隔壁摊的摊主也仰首望了一眼县府方向,再笑着对那侍女道:“不过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罢了,这几天县府门前的车马就不曾断过,大箱大箱的珠宝金银可是流水似的往里送呢,想必过不了多久,城中还是该如何就如何了。”
这人话刚落,县府门前便又驶来了一辆马车。
不过,这回倒不是有人抬着箱子进去,而是从县府中出来了两个被一列军士簇拥在中间的人。
正是朝中高官打扮,一人裹着赤红长袍,一人穿着墨绿襕衫,在与随后赶来的县府官员打扮的人说了两句后,便紧挨着上了车,往东边去了。
那侍女面露疑惑,像是对身后几个肉摊摊主问道:“方才那两人便是朝中来的大官吗?这么大阵仗,是要去哪儿啊?”
此问一出,半晌都没人应
声,最后还是隔壁摊的摊主接了话,“小的有个表亲在县府中当差,昨个儿刚好听他说,那两位大人正是打着筹措剿灭海盗军饷的旗号才收了那么多金银。
如今这钱差不多也搜罗够了,样子也该做做了,想必今日就是去许村查看查看吧。”
那侍女显得有些兴趣,转过身来看向了接话那人,“那会去几日啊?”
话出不知为何又添补了一句,“莫不是查看是假,得了好处离开才是真。”
接话那人想了想,“这我倒是没听我那表亲说,但才不过三四日而已,应当是不会离开的,就是许村太过偏僻,又都是鱼腥海腥的,两位大人想必也待不了多少时日。”
那地痞模样的摊主很是不屑地笑了笑,“我若是那些大官,去了那许村就会回来,县府里好吃好喝还有钱收多好啊,何必在许村浪费时间。”
话才出,便引得市摊众人连连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