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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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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彝怔怔望着铁窗中透进的一泊冷月清辉,杂乱无章的心跳渐渐平复,化作一片惆怅。

自那日王渥去后,他便一直陷在这种惆怅之中,不久后狱吏拿来了棉衣,又给他换了厚衾褥,他却未有半分喜悦,读书时也神不守舍,对着一页看了半天,最后发觉一个字都不曾看进去。

到夜里一合眼,依旧满脑子都是云舟的模样,初相见玉容冷淡的样子,街衢上似笑非笑的样子,挨打后面不改色的样子,大怒时瞪视自己的样子,走在前头莲步姗姗的样子;也有她弹箜篌时娴静优雅的样子,捂着脸满面羞红的样子,哭泣时双肩抽动的样子,还有她唯一一次对自己说笑,一本正经地说家乡在天上时的俏皮模样——这许多个云舟在黑暗中走马灯似地变换,使他的一颗心浮浮沉沉,一时喜悦、一时怜惜、一时悲愤、一时又止不住地隐隐作痛。

一连几日,他白天满怀惆怅,夜里睡不安枕,今日好容易睡着了,狱吏又进来叫醒他,带着他走出死牢,又东转西绕七弯八拐地走了不知多久,竟来到两扇熟悉的雕花隔门前。

他迟疑地推门而入,只见雅间里亭亭玉立着一个细挑的身影,穿着藕荷色纱衫,柳眉凤目,泪萦双睫,正是他日夜牵挂的心上人。

“莫哭了。”他心疼地道,“我带了银子来,这就赎你出去。”

“赎我……然后呢?”云舟低泣着问。

他低头凝视她泪湿的清眸,郑重地道:“然后我来照顾你,好不好?你若不愿意,那我再另给你找个住处。如果你想离开方城,那我送你去汴梁、去临安,去哪里都可以。”

“谁说我不愿意了?”她满面绯红,含羞带嗔,“方城是不好,可是‘此心安处是吾乡’呀……”

他狂喜,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顿觉幽香满怀,触手之处柔若无骨,一时神魂俱醉,情不自禁地低头轻吻她鬓边秀发,动情地道:“芸娘,你不嫌我是金人么?”

云舟闻言,登时变了脸色,推开他厌恶地道:“别碰我!”他大急,慌乱中双臂用力一收,将她纤柔的娇躯紧紧箍在怀里,低语道:“芸娘,我会敬你爱你,护你一世周全!”

“将军未免欺人太甚了!”身后一声怒喝宛如炸雷,他回过头,看到丁谨劭脸色铁青,葛宜翁在旁边狞笑道:“好一个端方君子,公然调戏县令爱妾,果真是军纪严明!”

他羞惭无地,脸上热辣辣地烫起来,却仍不肯松开双臂,僵持数息,忽然把心一横,双手握住伊人柔荑,决然道:“咱们走!我不做将官了,天涯海角,总有你我二人容身之地!”说罢,便欲将她抱上马鞍。

“无耻!”她满眼厌憎,极力挣开他的臂弯,头也不回地奔向丁谨劭。他拼命地追,可双脚锁着千斤重的镣铐,怎么也跑不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越去越远,变成一抹紫色的淡影,最终消失在视线里。

“芸娘!”他急得大喊,从土炕上一跃坐起,狱吏闻声赶来,睡眼惺忪地呵斥:“大半夜鬼叫什么?!”完颜彝茫然四顾,惟见石壁木门、铁窗冷月,这才惊觉方才种种只是黄粱一梦。他回思梦中与云舟郎情妾意的情景,心中更是懊悔:“七夕那日她几次面红耳赤,分明对我有情,我若诚心诚意地向她表明心迹,也不至于抱憾终身。”转念一想自己身陷囹圄凶多吉少,又觉释然:“她若嫁了我,此刻不知有多焦急害怕,倒不如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地跟着丁县令。”再转念一想,又如芒刺在背,焦躁不甘起来:“当日我若能抛下身外之物与她远走高飞,管他什么金人汉人,那,那我便能如梦中所言,护她一世周全了……”念及此,心中一阵发热,不由得从土炕上站起身,仰头去看铁窗外素白如练的月华。

他望着那泠泠清光,心下更觉怅然,低头时眼角余光瞥见枕边《汉书》,忽然心中一震,再抬头望向明月,登时想起元好问所赠“见月之光,天下大明”的镜铭,如醍醐灌顶般浑身一个激灵,顿觉羞愧交加,咬牙道:“我真是疯魔了!她如今是有夫之妇,我岂能再存觊觎之心?梦中糊涂倒也罢了,怎的醒来后还这样无耻,简直枉读圣贤书,愧对元兄赠言与先生教导!”再忆及方才梦境,不觉又是一阵惭愧,额角冷汗涔涔而下:“我为与她私奔,竟要抛兄弃国,连家山百姓都不顾了,苍天啊苍天,我怎会变得这样卑鄙了……”

他闭上眼睛,重重摇了摇头,跳下土炕在窄小的囚室内挺直了背脊,忽觉灵台通透,生出无尽傲气来:“大丈夫为人行事但求俯仰无愧,我生来便是金人,有什么错?我家世代从军,又有什么错?我自幼受父兄教导,爱护百姓行事端正,为何要低声下气地怕人嫌?她既厌恶金人将士,如今嫁了汉人文官,也算得偿所愿,从此一别两宽,与我再无瓜葛了。将来我若能出去,必当继承父志、誓死报国;若不幸死在这里,也要清清白白德行无亏,绝不辱没了父母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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