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百利在她的床边站了两分钟,在判定这个在外界看来“仁至义尽”的会面可以结束后,他准备转身离开,并且从始至终没有将目光分给床上那个只剩下一口气的人。
就在这时,芙妮雅出声叫住了他。
“你会爱人吗?”
她的声音就和硬物摩擦玻璃发出的声音一样艰涩难听,她望着那个高大陌生的背影,浑浊的眼球里突然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懵懂和天真。
“天使……总是平等地爱着世人。”
加百利停在原地没有回头。而门外看守的看护猛地听见一声尖厉的笑声,司空见惯地叹了口气,以为是里头的疯婆子癔症又犯了。
那笑声持续得不长,因为芙妮雅立刻就开始艰难地喘气,她的脸色由苍白转换为通红,不久后变得青紫,仿佛立刻就会因为窒息死去。
但尽管这样,她还是断断续续地、无比艰难地狞笑着,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但……我诅咒你、永远、得不到世人的爱……咳咳……因为——”
她的嘴角溢出大片血迹,很快就浸湿了胸前的病服和床单。
“——她一边叫着你的名字,一边大喊着恶魔。这是她病逝前的说的最后一段话。”
福根语气意味不明的声音和记忆中芙妮雅嘶哑的嗓音重叠在一起,就此打断了加百利的回忆。
在沉默了数秒后,他闭上双眼,声线依旧冷淡:
“是么?”
没等电话那端作出反应,加百利干脆利落地切断了通话。
已是傍晚,从他的眼里映照着天边的火烧云,变化的金色与赭红色汇聚成一道奔流,在经由逐渐黯淡的天光涣洗过后一同朝着目不可及的方向逝去。
这是加尼亚海岸上常见的美景,灿烂金红霞光与加百利的发色辉映,虽然热烈又绚丽,但却如此短暂。
加百利还未将通讯器从耳边拿开,他目不转睛地透过坍塌的瓦砾望向那片霞光,对着不存在的电话那端轻声答道:
“我不需要世人的爱。”
——我只要他的。
这句话随即消散在加尼亚的海风中,加百利将通讯器随意扔向一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枪械打开保险,朝两个手下低声吩咐道:
“我们的人到了,准备突围。”
时间推回五小时前。
秦游刚走过一处拐角便撞见靠在墙边似乎在刻意等待他的海尼尔,当即愣在了原地。
其实如果一定要选择阵营秦游大概率也只能算是个混乱中立,从他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加百利的目的是夺权篡位,而海尼尔这个双面间谍如果真的属于他说的那个组织,他的目的却不仅仅是阻止加百利的意图这样简单。
秦游只是不幸被卷进去的一个外来户,但他偏偏不愿意搅和这趟浑水,只是想逃出去逍遥自在,给自己遥遥无期的工作日添个假期。
所以海尼尔这个被他以为早已退场的人物突然出现在加百利的地盘,简直是一件再诡异不过事。
海尼尔看上去过的并不差,单从外表来看也没有缺胳膊少腿,只是右眼被一个明晃晃的医用眼罩牢牢遮掩住,莫名有种电影里海盗船长的风范。
看见秦游,他嘴角一勾,又是熟悉的欠抽笑容:
“好久不见啦。”
“你又有什么打算?”
秦游礼貌性冷笑一下,也几乎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海尼尔的寒暄。
虽然根据他的猜测,海尼尔大概率没有说谎,帮助自己出狱这件事也不像是作假。但对于这个非敌非友的人,他不得不产生警惕。
毕竟秦游最反感别人把自己当枪使。
他作为外来户,虽然秉持做事要有分寸的原则,但多少有点看待事情不自觉带有上帝视角的陋习。至始至终系统的任务只是攻略人物,又并非让他完成什么类似改变世界的伟业,所以对于一些似乎和任务无关的事情他通常是无所谓的。
他就像是一个低估期末试卷难度的严重偏科学生,懒得在其他方面多花心思的结果就是完成了任务却跑不掉,还被这充满恶意的世界耍得连轴转。
正常情况下这时候就应该克制一下脾气多花点功夫,但秦游偏偏死不悔改,秉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理念,能走一步算一步。
意料之中的是,秦游的不友好态度并没有让海尼尔变得正经起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注意到秦游耳朵里的有线耳机,毫无自觉地伸出手:
“在听什么?让我也听听,好长时间没听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