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练吧。”她像是没听到他们刚刚说的话那样。
阿奇撇撇嘴,拿起鼓棒打了个转,破旧工厂原先杂草丛生的日暮下出现一个女孩的身影,她把头探进来,脖子上的那串贝壳吊坠荡漾在夕阳下,白贝壳反射着明晃晃的光。
她礼貌地开口:“请问一下,这里是招主唱吗?”
阿奇听到声音后,高兴地正要上去迎接,阮烟却冷漠地说:“不好意思,我们不招女主唱。”
面前那个一头齐刘海的女孩子完全进来了,她手里还拿一把吉他,她纤细的四肢和她身边的吉他形成对比,阮烟猜想她年纪大约十七八岁。
“为什么?”对面姑娘坚持道:“我不比男生差的。”
阮烟抬眼看她,年前的姑娘眸子里满是倔强和不服,跟从前刚进入这行的她一模一样。她把目光收回来,落在自己面前的曲谱上,淡淡地说:“女孩子在这一行没有市场,出头难。”
“我能力还不错。”她坚持到。
“那你就更难出头了。”阮烟回她,“你长得漂亮,能力又不错,难免心气高,让你陪别人喝酒,你喝不喝,让你扯绯闻炒作,你炒不炒。如果你的回答都是不,只是想写歌、唱歌,那我劝你,把音乐当成一个爱好,找一个稳定的工作,别听过几首摇滚乐就梦想着背着把吉他浪迹天涯。”
她说了这许多,人从高凳椅子上下来,随手要去收那曲谱。
那小姑娘却来到她的面前,抓住她要掀走曲谱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到:“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我还是想试试,那跟我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都没有关系。”
她是如此笃定且热忱,这让阮烟想到自己。如果有人也能给她一个机会就好了,不是轻飘飘地用性别来判断她,给她框定女孩子应该做什么而不应该做什么的标准,告诉她女孩子到了年纪就要去结婚要去生孩子而不是荒唐地还去追求什么叫做梦想的东西,如果她从前得到过这样一个机会就好了。
阮烟最后还是把拿着曲谱的手放下了,她把她的原创歌给她,依旧没什么表情地说:“副歌部分试两段,不行就滚蛋。”
对面那女孩子没想到她会同意,征了一下后她连忙拿过曲谱。
阮烟这首曲子,副歌的调不低,转音也多,极为难唱。
她没给她多少时间,就让乐队其他成员开始准备。
阮烟拨了第一个和弦,她淡淡地瞥对面的姑娘一样。
但没想到她很快就跟上她手里的节奏,有条不紊地贴着那旋律的开嗓。
女孩子的声音不够硬朗,没有撑起这首歌内涵的生长力,但比从前来面试的任何一个男主唱唱的都要好,毕竟在这样仓促的时间里接触一首从来没有听过的歌,还要理解歌里的情绪,这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副歌结束的时候,女孩子仰着头把最后那个高音努力地表达到她理想中的水平,瘦削的脸颊两旁因为她的用力而青筋暴露。
阮烟的吉他弦在那半场落幕中断了。
断了的弦古怪难听,小团队里没人敢说话,夕阳光里的世界跟突然失声了一样。
阮烟却停下来,曲子只是唱了一半,她却默不作声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那个女孩一脸不解地望着他们。
贝斯手过来伸手:“欢迎你的加入。”
那女孩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只见刚刚脸色不好不给她机会的人此刻却一言不发地背起吉他,孤孑地走进夕阳里————
像一场要碎的泡沫。
———
佟闻漓把自己在河内的那家小花店转让给了小凋。
一年后的小凋已经不是学徒了,她跟着佟闻漓学了那么久,已经能独立接活了。
但当她知道佟闻漓真的要离开的时候,说什么也不肯接手她的店,她说当初要不是阿漓姐可怜她,她根本没法找到能自力更生的工作,现在或许早早地就已经被家里嫁出去了。
她用完了店里的一包纸巾,哭得梨花带雨的,佟闻漓给她递纸巾也递不过来:“我又没说说白给你的,我折了个价,你瞧瞧。”
小调了那价格后哭得更大声了,说那还是给她占便宜的。
“给你打折是应该的,不是你的话,我还得重新找人去盘我的店,一来二去,要费我不少的光景呢。我那些熟悉的客人还得你去帮我做个人情继续服务,他们帮了我很多,但我不能一一去道别了,花店的租期优惠期还有一年,趁着这一年,你多攒一点钱。”
“谢谢您,阿漓小姐。”
“谢什么。”佟闻漓笑笑。
窗外的树木越来越翠绿,夏天又要到来了。
佟闻漓往前一步,走到那对外开的原木色方窗下面,她想起从前最爱在这里听着雨看书,她看得累了疲倦了的时候就揉揉眼,往街口那儿看,看看会不会有一个男人,带着一把黑伞,穿过蒙蒙的雨季,来到她的窗前,抚平她所有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