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五日,天子之女庐陵公主出降荥阳郑氏四公子,邀诸世家与礼。
原本谢不为倒也不必一定要去赴宴,但这庐陵公主的生母乃是谢不为的表姑姑褚妃,是故,谢府上下便不好缺席。
且好巧不巧,谢席玉刚好在这两天出京办差,谢家小辈中只有谢不为一人在京,谢不为便更是不能推脱。
不过,让谢不为如此纠结的并不是婚宴本身,而是他得知的这个消息——送庐陵公主出宫的皇子竟从豫王换成了太子。
魏朝公主出降,需皇子骑马相送,按照常例皆由皇长子豫王出面,但这一回,不知怎的,竟是太子揽下了此事。
谢不为有种莫名的预感,这萧照临莫不是知道他一定会去庐陵公主的婚宴,才“抢了”豫王的差事吧。
但无论如何,这庐陵公主的婚宴他是非去不可了。
可也好在与宴者王公贵戚、世家名士甚多,他不过低官小辈而已,席位在后,到时跟着谢翊、谢楷露个面,估计就可以溜之大吉了。
果不其然,到了昏礼那日,如他所想的相差无几。
只在他准备开溜之时,被谢翊抓到叮嘱了两句,“在昏礼结束前不可出公主宅,也不可惹是生非。”
谢不为自无不应。
昏礼是在公主宅中西南角搭建的青庐里举行,是故,谢不为为了躲避人群,便故意往东北处去。
庐陵公主宅建得匆忙,内里布置并不完善,东北角更是有些荒凉,唯有一假山一高台而已。
但这却恰好合了谢不为的意,因他在世家之中名声并不好,方才在昏礼上向他投来的或明或暗的目光也大多并非出自善意。
即使他并不怎么在意旁人的看法,却也实在是不怎么痛快,还不如一人独处,反倒要自在许多。
高台之上,奇石叠嶂,丹桂飘香,还有远处昏礼中的隐隐歌舞之声传来。
几株高大的桂树枝丫伸伸延延,漫上高台,却又恰好露出了一块楞楞的空白,映出了湛湛青天,皎洁月牙,倒是一处不俗之景。
谢不为便随意席地坐在层层叠叠的桂花树枝之下,夜风吹来,桂花如雨,黄黄白白的细碎花瓣自他的玉冠青丝上簌簌飘下,这桂香便浸润了他的全身。
恍惚间,令他忆起了在鸣雁园中的雪泥鸿爪,两颊竟渐渐泛出了绯红。
淡雅的月色、盈天的桂香,还有,桂树下可称艳绝的身影,共同组成了一幅恍若仙境的画卷,也不知是人在景中,还是景在人中。
但这美景并未持续多久,就被一声尖利刺耳的讽笑声打破,“让我瞧瞧,是哪位美人在此孤身赏月啊。”
谢不为防备地站起,蹙眉回首,那人便更是笑得放荡,“原来是陈郡谢氏的六公子啊,失敬失敬。”
那人站定在谢不为的身前,折扇一打,面容淫邪,目露轻佻,故意上上下下打量谢不为几番之后,才又啧啧,“可惜了,我还以为是公主府上的舞姬
乐伎正在此处私会情郎”
眼中幽光闪过,是毫不掩饰的奸邪,“也能让我厮混其中呢。”
谢不为岂能不明其中露骨之意,便也毫不客气地“回敬”道:“此处没什么舞姬乐伎,只有丑石枯枝,卢公子若有兴致,我便将此处让给你就是了。”
在那人走近后他便立刻认了出来,来者正是当初用行散加害于他的范阳卢氏卢振。
卢振故作倜傥地甩了甩折扇,但却动作迟缓,浑身酒气,显然是半醉的样子,也还没说两句话,便已呼吸急促了起来,“诶,舞姬乐伎算什么,有谢公子在,她们才算是地上的丑石枯枝呢。”
他想要靠近谢不为,却被谢不为折下的桂枝抵住,但也不强求,只故意放低了声,眼神贪婪地看着谢不为,“上回清林苑惊鸿一瞥,卢某实在难忘,这些时日来遍寻妖童小倌,却也无人能及谢公子半点风姿。”
他甚至咽了咽口水,折扇也掉在了地上,“我对谢公子实在有兴致,不若谢公子便与了我一次吧。”
谢不为没想到卢振竟对他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色心,一时心下作呕,更是看也不看卢振一眼便往高台下走。
卢振见谢不为竟如此无视他,便立马改换了面容,迈步挡在谢不为身前,冷笑讽刺道:
“谢公子这是装清高给谁看呢,如今谁人不知谢公子与太子和孟相的风流韵事啊。”
谢不为猝然顿住了脚步,双手微微攥起,拧眉沉声,“你说什么?”
卢振见谢不为像是被踩到了痛处,便更是趾高气昂,“你先前既做了太子的男宠,近来却还要与孟相厮混。”
他直勾勾地打量着谢不为,“不过也确实,谢公子的确有这个资本,能同时勾得太子与孟相愿与你相好,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笑得更加放浪,“但谢公子为何要厚此薄彼,既然两个都可以,再多卢某一个也无妨吧。”
谢不为本知道他与萧照临的暧昧关系是为众所知的,但却没想到,他和孟聿秋的事竟然也已被这么多人知晓。
他猛然想到了什么,上前攥住卢振的衣襟,厉声质问,“是庾氏散布的?”
谢不为这下手劲并不算小,攥得卢振一时防备不及,脖子都被勒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