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眼睛瞪得溜圆,在“假装不小心吵醒他”和“装作没看见他开小差”的两股思想中,挣扎了片刻,最后发现自己……毫无立场。
她郁闷地转过身,和书堆生闷气。可手脚,却下意识地放轻了。
整理完一摞后,她挪了挪蒲团,翻找第二个书堆。
专注做一件事时,是不太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的。并且因为放松,脑海里的意识会像小树苗一样,逐渐抽出枝桠,不断长大。
她甚至在意识的小角落里找到了一段从不曾想起过的画面。
那是一个下着雨的午后。
她在单杠上压腿,做热身。
和她同在舞蹈室的还有连吟枝,她正站在落地镜前,舒展身肢。
那一天她的心情很好,了了从她格外放松的肢体上就能看得出来。
也因为这一点,连吟枝破天荒地和她闲聊了片刻,她问了了:“你现在能看到自己的未来了吗?”
“未来”这个话题太过庞大,了了想了一会,刚准备回答时,一抬眼便看见了连吟枝眼中笑盈盈的笃定。
那一刻,了了明白了,她并非真的询问,而是想听到她这么多年训练自己得到的训诫成果。她笃定了了会回答,自己将来会是个舞蹈家。
因为她每一天都像是旋转的陀螺一样,不停地练舞,不停地练舞。
许是验证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一样,了了唯一的乐趣就是和连吟枝唱反调。
她移开目光,不与连吟枝对视:“未来还太远了。”
连吟枝挑了下眉,耐心地继续引导:“你现在就是在为你的未来铺垫啊。”
了了偏了偏目光,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习惯了舞蹈练习前的各种热身动作,她已经驾轻就熟,很少出汗了。可今天,窗外飘着雨,温度适宜,她的额头还是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
她换了条腿压上单杠,神色不变道:“我以后会做我喜欢做的事。”
了了接连给出软钉子,连吟枝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她语气微僵,和了了闲聊的兴趣在她不识趣的回答下几乎告罄:“你喜欢做的事?你喜欢做什么事?”
“图书管理员吧。”了了回答。
难得休息的一天,她在安静的图书馆内,看管理员推着车,将书籍一本一本放入书架。那画面过于解压,她甚至看到差点睡着。
果不其然,她的回答很轻易地激怒了连吟枝。她冷下脸,看着了了的表情并不像是看着她的女儿,而是仇敌一般,质问道:“图书管理员谁都能当,有什么门槛?你怎么就学不会珍惜自己拥有的宝贵资源?永远要跟我唱反调!”
她显然很后悔方才会有跟了了聊一聊的想法,快步走到她面前,歇斯底里道:“我不想管你了,你跟你爸去吧。”
于是,了了的这个暑假,被连吟枝发配边疆一般,送到了了致生的身边。
了了回过神,看着眼前毫无头绪的书堆,深刻地后悔起来。
如果再问她一次,她一定不选图书管理员。志愿当女机长、当翻译、当探险家都行,哪个不比在这里收拾老古董强。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口气太过真心实意,陷入“冥想”中的人也被惊醒了过来。
因他的师父是过云大师的原因,裴河宴的辈分很高,他最小的师弟也已年过三十,刚刚而立。再小些的师侄,也没比他小太多。他并没有和小孩相处的经验,更遑论,他现在还得帮人带孩子。
所以,了了叹的那口气,自然而然被他理解成了对这项惩罚的无奈。
他坐着醒了醒神,待清醒了些,他起身离开书桌,走到了了跟前。
了了头顶忽然蒙上一层阴影时,她还以为是云层遮挡了太阳,并不以为意。所以当眼前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她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一骨碌摔进了刚码好的书堆里,惊起一地的烟尘。
她被灰尘呛得连声咳嗽,透过拥满沙尘的光线看向呆住了的小师父时,满是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