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团长,快过年了,你今年回老家探亲吗?”毕雪试探地问道:“听说,你母亲和你爱人,都在老家那边,你应该好久都没见到她们了吧。”
见毕雪突然提到自己的爱人,顾青霖有一瞬间的慌乱。
他和毕雪相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能隐约感觉到,她对自己是有好感的,只不过碍于他已婚的身份,她一直跟他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暧昧罢了。两个人之间心知肚明,只隔了一层窗户纸,只不过这层窗户纸谁也没有捅破。
但很快,顾青霖便从一开始被问到时的慌乱中冷静了下来。他叹了口气,道:“可能你有所不知,我和我爱人的婚姻其实一直都不太幸福,我们没什么感情基础,也没有共同语言。可是从道义上来讲,即使我跟她在一起没有任何幸福可言,也不能抛下她不管。”
毕雪闻言,低头片刻,再次仰头望向顾青霖时,语气中多了几分同情与理解。
“顾大哥,我能理解你的苦衷,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确实是毫无幸福可言的。我知道你是个负责任,有担当的人,可是这样对你不公平。现在是新社会了,婚姻自由,你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再说了,她也完全可以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她道。
顾青霖点头,“是啊,你说得有道理。不过,她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农村妇女,你说的这些道理,她可能一时半会理解不了。不过我相信,只要再多点时间,她会慢慢想清楚的。”
近段时间,他一直在考虑和苏香草离婚的事。原本他想着请个假回老家一趟,好好劝劝她。可他万万没想到还没等他来得及请假回家,她就找来了部队,事情一下子变得复杂了起来。
她接到苏香草后,没敢带她去部队,只将她安排住进了江滩镇的一间国营招待所,并对她说了实话,他不想跟她过了,想要离婚。可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却还是认死理,说什么也不肯走,更不肯跟他离婚。
事到如今,离婚的事,不能再拖下去了,顾青霖狠狠心,暗自在心里做了决定。他办事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是个果决干脆的人。
说话间,两人已能看到岗哨。
众人皆知,顾青霖是已婚的。毕雪比顾青霖小两岁,今年二十六,但至今却仍是未婚。孤男寡女走在一起,难免影响不好,顾青霖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我还有事,先走了。”顾青霖道。
他快步流星往前走去,毕雪则是心照不宣地落后几步,两人前后脚错开进了门岗。
顾青霖刚过了门岗,就看到了严凛正骑车出去。他在心里默想,这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呦,严团长,出去啊?”顾青霖虽然一直跟严凛不对付,但他向来是个会来事的人,脸上并没显出什么,依旧热情地跟严凛打招呼。
严凛和顾青霖是在同一年入伍的,又恰好在同一个连队。顾青霖各方面能力都不错,原本是在他们那一批人里头是拔尖的,但偏偏有个严凛,处处都稍压他一头。只是严凛这人性子冷,脾气又硬又倔,在人情世故上面远不如他圆滑,人缘没他好。
因此这些年,顾青霖和严凛这两个人一直都像是较着劲一般。比如顾青霖刚立了二等功,隔段时间,严凛就立了个一等功。再比如,顾青霖头一天刚在会上被领导表扬了,第二天严凛就因为某项工作突出而上了部队的报纸。总之,顾青霖一直都看严凛不顺眼,想着总有一天,他要压过严凛,也好出了多年的这口气。
顾青霖跟严凛热情打招呼,然而严凛却是面无表情,只在骑车从顾青霖身旁经过时,朝顾青霖微微点了下头。
严凛刚骑出了十来米,又碰见迎面走来的毕雪,这下子,他忍不住微微皱了下眉。
严凛眼神好,刚才远远的,就看到有俩人一块往这边走,快到岗哨时才分开。等走近了,他才发现前面那人是顾青霖,而后面错开几步的那人就是毕雪。
顾青霖是已婚的,这事大家都知道。那么毕雪这么一个未婚的大姑娘家,怎么老和顾青霖往一块儿凑呢,而且要是大大方方的也就罢了,关键是他们看到有人来,又分开走,这就显得有几分刻意了。并且,这样的场景,他不是头一回撞见了。
“严大哥。”毕雪笑着朝严凛问好。
严凛的眉头皱得愈深了,他神色冷峻地瞅她一眼,没说话,只点了下头,便继续骑车往前走。
毕雪见状也没多跟他搭话,反正她每次见到严凛,看到的都是这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在很早以前,就认识严凛了。说起来,她第一次见到严凛的时候,还是十六岁那年在舅舅家。当时,她跟严凛打了个照面,她刚回到家门口,就见严凛从舅舅家出来。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严凛还是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说实话,严凛的样貌是极其出色的,哪怕是顾青霖,长相也比他要逊色那么几分。
但严凛这人不苟言笑,不像顾青霖,逢人便带着三分笑。如果说顾青霖给人的感觉是如沐春风的,那么严凛则总是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感。
严凛和顾青霖虽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但他们身上其实有许多相似之处,同样样貌英俊,同样能力优秀,同样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团级军官……
只不过有一点,严凛却是永远比不过顾青霖的。毕雪望着前面顾青霖的背影,唇角浮起笑意。
严凛并不知道,在他走后,毕雪在脑子里将他和顾青霖两个人做了一遍比较。他今天刚好有事要去镇上,就想着顺路去派出所问一下,看看昨晚落水的那姑娘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家里人。他昨晚临走的时候,怕那姑娘想不开,托公安同志多留意着点,要是这会儿找到了她家里人,平安送回去了,他也就放心了。
等他到了派出所的时候,昨晚值班的张公安已经下班走了,接待他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公安。她告诉严凛,昨晚落水的姑娘,她爱人今天早上已经带她回去了。严凛听了,这才放心了下来。
出了派出所,严凛骑上自行车,去镇上招待所旁边的糕饼店称了一斤枣泥酥,挂在了自行车把上,骑车往不远处的槐花巷去了。
苏香草在镇上的招待所里住了三天。顾青霖自从前天走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退了烧,由于发烧的时候身上捂了汗,有些黏腻腻的感觉不清爽,于是就去楼道里水龙头上接了盆水,回屋兑了些热水,简单擦洗了下,换了身衣服。
原主来的时候自己只带了一个包袱,里面装了几件贴身的换洗衣服,以及一件叠好的花棉袄。与落水事穿的青色粗布棉袄不同,这件花棉袄看着簇新,连里面的棉花都要厚实一些。根据苏香草在梦中看到的原主经历,这件花棉袄还是她结婚时候的嫁妆,只在结婚的当天穿过一次,之后一直没舍得穿。这次来部队探亲,她想着到了部队不能穿得太寒碜,丢了顾青霖的面子,这才带了这件花棉袄。可能是因为顾青霖等她一到这里就把她安顿在了镇上的招待所,没有带她回部队,这才一直没有机会穿。
苏香草从包袱里将花棉袄拿起时,从里面掉出来一条银色的细链子,和梦里看到过的一模一样,正是原主养父临终前给她的那条。从长度来看,应该是戴在小孩子颈上的。苏香草打开鸡心形状的吊坠,看到内侧刻着个‘宁’字。看得出原主对这条银链很珍视,即便是来了千里之外的云城,也一直带在了身边,放在了她珍爱的新棉袄里。
苏香草将银链妥善收好,换上簇新暖和的花棉袄,将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洗了,跟落水时所穿的青色棉袄,一起晾晒在了招待所三楼楼顶的天台上。
换洗下来的衣服,是派出所那位女公安借给她的,苏香草打算等洗晒好了,去还给人家。还有那天晚上救她的那个人,她在做完笔录后摁手印时,看到他在上面签了‘严凛’,这应该就是他的名字。而且从他当时身上穿着的制服来看,应该是名军人。她听小鱼说,离这两三公里的地方,就是部队的生活区。她打算去那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救她的那人,给人带些礼物写封感谢信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