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之后再说。”
商挽琴扭过头,重新闭上眼。真正成了病人才知道,身体的虚弱比什么都恼人,没力气负担太重的情绪。
“嗯,之后再说。”
他毫无异议,温顺得像从小养大、爪子都不会伸的家猫。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个联想,也许因为以前玩过一款双人游戏,他们一个扮演主人,一个扮演家猫。
过了会儿,她感到嘴上一阵湿润。睁眼去看,是他用沾了水的棉签给她擦拭嘴唇。
见她看过来,他动作一顿,低声解释:“护士说你还不能喝水,只能这样缓解口渴。很难受吧?再忍一忍。”
语气和神态都很沉稳,却莫名显出点局促。
商挽琴定定看他,愣了一会儿,突然说:“我总算有一点能体会到你当年的病痛了,是吗?你说得对,健康的人永远不知道病人多难受。”现在她就有点嫉妒乔逢雪健健康康、活蹦乱跳,自己躺床上不能动,浑身还插了不止一根管子。磨人的不止病痛,还有身为人类的自尊。
她说得平和,唏嘘也轻微。
然而,听见这句话的人却露出一种难以描述的表情,像突然被人打了一拳,本能地疼痛却又极力忍耐。
他的手颤了几下,棉签在她唇边划出一道湿润的痕迹。
“……抱歉。”
他匆匆说了一句,用纸巾帮她擦去水痕。
商挽琴犹豫了一下,低声问:“所以,你的病是全好了,是么?”
“是。”他抬起眼,表情已经恢复正常。
“那就好……健康最好。”商挽琴说完,沉默了片刻。她想起梦中的往事,也想起没有出现在梦中的往事。她想起爷爷还在的时光,想起那栋再也没回去过的别墅,想起曾经书房里的墨水味道,还有厨房传来的烧鱼的香味。爷爷是很讲究用好酒烧鱼的人,她很爱吃,奶奶也很爱吃。
她当时多后悔啊。没能早点发现爷爷身体不好,她多后悔。
所以……这次她一意孤行,瞒着家里人来做手术,真的是独立的行为吗?就像当年,爷爷其实感到了身体不适,却以为是小问题,没有告诉他们。
商挽琴忽然感到,自己做错了一些事。
她扭头问乔逢雪:“我的术中病理出了吗?”
乔逢雪拿着手机在看什么,商挽琴一眼瞄到了几个词语,“肺部结节”、“术后护理”之类,好像是医学论文。
“出了,我问过了,没什么问题。”乔逢雪说着,摁熄了屏幕,语气柔和而笃定,“切了一小块组织,切了就好了。”
商挽琴眨眨眼:“是癌吗?”
“不算。”他说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又强调一遍,“切了就好了。”
商挽琴对自己的情况也大致有数,又问:“那术后大病理……”
“要再过几天。”他说,“我会随时注意着。你别担心,好好恢复,很快就能好起来。”
“我不担心。”商挽琴微微点头。也许是长长的梦境释放了某种情感,她的内心真的很平静,还挺轻松。
“乔逢雪,你帮我……帮我联系下我妈。”她看一眼边柜上的手机,犹豫了一下,到底下定决心,“我的情况,你还是跟她说一声吧。”
“阿姨不是在欧洲开会?回来了?”乔逢雪没反对,还露出赞成的表情,拿起她的手机,对着她的脸晃了晃。
“我算时间,应该是回来了……你怎么知道她在国外开会?”商挽琴忽然反应过来。
乔逢雪动作一顿,抬起头,微拧着眉,语重心长地说:“你才做完手术,又不能喝水,别说话了,多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