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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第2页)

小女孩赤着脚,一双小脚冻得红一块青一块的,她的旧围裙里兜着许多火柴,手里还拿着一把。这一天,谁也没有买她一根火柴,谁也没给她一个钱。

女儿没背完,他就落泪了。哥本哈根的女孩冻死了,而他的公社呢?他想到有很多赤着脚冻着脚的小女孩,他无法给他们一个钱取暖。很多年以后,洪伯军已官至省级干部了,他都会想到十岁的女儿背诵《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情形。留得童儿雏凤声,一切记忆永远与人心同在!

他想他是失职了,可是他又错在哪里呢?上面信誓旦旦,说人民公社可这桥梁可直通共产主义,可共产主义好似越来越遥远了。他迷茫,无措。就是那一次,大女儿若晨背个书包从外面进门,看到了他的眼睛潮湿,他赶紧背个脸去。若晨上初中了,这几个孩子,没让他和妻子操什么心,个个好学上进,这是他最满意的。上小学有妻子管着,妻子是小学老师;读初中有当音乐老师的侄女管着,他也放心。他的精力都花在公社的事情上。一切烦恼都来自公社的事情上。可是,他的烦恼又向何人诉说呢?

有一次,他借开会的机会去省里的五七干校,看望正在劳动的老领导周平华,想跟周平华倒倒苦水,说说困惑。周平华打断他,不跟他谈形势,只问农业生产情况,问全公社出栏多少头猪,要他把精力多用在促生产上。

“抓革命,促生产。这话是毛主席说的。促生产是目的,一切革命都需要服务这个目的。”周平华说。

在十八个大队书记中,他对南塘大队朱世明印象最好,这个憨厚的人,不唱革命高调,栽树木,修水库,扎扎实实做了些“促生产”的好事情。“要是全公社多几个像朱世明这样抓生产的人就好了。”他常常这样感叹。副书记程为宝几次提出朱世明是阶级异已分子,要撤换他,都被他压住了。自从知道朱世明的儿子朱东峰在大女儿被蛇缠住时紧急出手相救,他对朱世明更高看了一份。“他教育出了一个好儿子!朱家的门风好,父子都是一个好德性。”

严格地说,洪伯军是一个容易动感情的人,也是一个开朗的人。他生来就是要为一个充满激情的事业而奋斗的。当年父亲母亲被害时,哭得死去活来,他甚至找了把菜刀要去报仇,是姐姐拖住了他。参加革命工作后,政治运动不断洗礼,让他用理性的外壳把自己包藏起来。他不是平民群众,他是党的人,他必须显得冷静。他只能这样,温和而严肃,老成而持重。□□如火如荼,高亢入云,他不能在继续革命里掉了队。如果掉了队,他的幸福家庭怎么办?他的公社社员怎么办?有他在,他的公社不会有大的风浪。

而他的大女儿若晨,外表像他的妻子,而骨子里,若晨像他,开朗活泼,易动感情,常常看小说而为小说里的人物命运而流泪。有一次若晨读《钢铁上怎样炼成的》,她竟为冬妮娅最后没有跟保尔·柯察金走到一起而叹息饮泣,他的妻子在一旁说:“若晨啊,你真是替古人担忧呢!”

“这孩子不会像林黛玉一样多愁善感吧。”妻子忧心地说。

“应该是真性情呢。”洪伯军说。他从女儿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善良的影子。

生于公社书记的家庭,让若晨有一种生来的优越。她的童年和少年,是无忧无虑的。别人家的孩子要为吃饱肚子奔波,要为穿一件新衣服哭求,而她不要。父亲母亲都有工资,足以养活三个孩子。她们家有别人羡慕的三大件:父母手腕上的手表,房间里的缝纫机,一辆自行车。因为是公社书记的女儿,她出门的时候,有人给她笑脸,有人主动跟她打招呼。

没有苦难生活的经历,没有人情世故的烦恼,她天不怕地不怕,性格单纯。她有几个要好的女同学,这几个女同学都是她的童年玩伴,比如隔壁的王美美、李文玉,她们一起上小学,一起读初中,又一起上高中,而且都在一个班。她没有更多的朋友,她的心思在读书上。自从上初中与朱东峰同桌之后,她不知道这个男同学身上的什么吸引了她,她对他有种亲近感。她不会看重是乡下的还是城里的,她没有这个概念,她也不允许别人有。一次,李文玉跟她说,王老师怎么让朱东峰当班长呢?一个乡下人。她不高兴地说,乡下人怎么了?我们的成绩有乡下人成绩好吗?她把朱东峰视为最好的同学,最要好的朋友。她把自己家的自行车骑出去,就是要在看江豚的时候,让东峰学骑自行车。她想着他。现在,朱东峰来上学了,虽然不再与她同桌,但仍然在一个班,她时时刻刻可以看到他。她是学习委员,与朱东峰同属班委会的,她有机会跟他说话。

有一天,朱东峰主动借书给她,递给她一个手抄本,说:“这是《第二次握手》。”

“这是哪里找来的宝贝?你不会还有什么《少女之心》吧?”若晨说完这话,脸竟然红了。

“只有这一本。我跟大队的知青姐姐借的。你说的《少女之心》,我真没有。”东峰一脸无辜地说。他听说过《少女之心》,是手抄本的黄色小说,他不好意思也根本不敢跟知青姐姐去借。有几个知青姐姐住在大队部,她们知道东峰是大队书记的儿子,又喜欢看书,就借书给他看。他想的是,她们或许压根就没有《少女之心》。他知道,即便被老师收缴《第二次握手》,顶多是批评教育,而传阅《少女之心》,那可是犯严重错误的事。他不能犯错误。

“我是开玩笑的,你别认真。”若晨见东峰局促不安的窘态,更觉得东峰的真诚可爱。

后来,东峰又借给她《李宗仁夫人郭德洁》和《梅花党》。不过,《梅花党》已残缺不全,没有结尾。

读手抄本,读禁书,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他们不是同桌了,不能在课堂里用笔你写一句我写一句地交流,他们只能课后去学校的操场,或去校外的草地上。他们去得最多的地方是校外的草地上,中午吃完饭就可以去,有一两个小时的时间。绿茵茵的草地上,生长着野花,很美。他们两人盘腿而坐,凭风轻拂,你说一个《梅花党》的结尾,我说一个结尾,其味幽幽,其情暖暖,其意绵绵。

读手抄本,读禁书,是那个时代的中国少年和青年相互之间的秘密,是他们的标记。今天一本,明天一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如同涓涓溪水,汇成江河湖海,在工厂,在农村,在学校,大家悄悄地传递着。这也是那个时代的秘密,是黑夜里的光明,是藏在云层里的彩虹。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谁没守护过这种隐秘?

若晨知道凭东峰的聪明,应付期中和期末考试不成问题,读课本里的东西不能满足他的渴求,就从表姐那里拿书给他看。她开玩笑说:“我的书都有结尾,不用猜。”

1975年的春节,东峰读完了若晨借给他的《神曲》。那年春节,大雪落江南,满世界一片白色,山路上只有几个拜年的人像笨拙的北极熊一样艰难行进,更增添了大地的寂静。弟弟妹妹在火炉边做寒假作业,他就在火炉边看《神曲》。他匆匆读完一遍,又细读一遍。他把书中的一些好句子抄下来,很多年以后,在历经人生的很多艰辛之后,他会不自觉地想到但丁在《神曲》中的感慨:“别人家的面包味道多么咸,走上走下别人家的楼梯,是多么艰难。”

《神曲》为少年东峰打开了一扇奇妙世界的窗户。他记得小时候爷爷让他背《三字经》,起句就说“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而《神曲》说人生来就有原罪,人生是一个赎罪的过程。《神曲》说“在人生的中途,我发现我已经迷失了正道,走进了一座幽暗的森林。”东峰就想,我是从人生的开始,就找到了正路,我走进了一座色彩斑斓的森林,像幽灵般潜行于林间,轻轻拨开挡路的树枝,不让脚步发出一点声响,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还书给若晨的时候,是一个早春的日子,有一点微寒。那一天,东峰对她说:“《神曲》就是中国的《西游记》,《西游记》告诉我们的是神仙鬼怪的佛教世界,宣扬佛教信仰;《神曲》则为我们描述有地狱、炼狱和天堂的基督教世界,宣扬基督教信仰。所以它们都是信仰之书。”

“我看《西游记》的时候,我娘问我唐僧为什么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也要去西天取经,我说只有取回了经,才能成为佛,唐僧想成为佛。我娘说是信仰。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信仰,信仰能鼓舞人不畏艰难,一路向前。而《神曲》告诉我们的也是信仰,不过我觉得它夸大了基督教的作用,它说人要走向至真、至美、至善,就要信仰基督教。”若晨说。

“但丁借《神曲》夸大和美化基督教,我感觉他是对当时的政治不满,借《神曲》来发泄,以寄托他的理想。就像吴承恩借《西游记》反讽明朝的现实,但丁因贪污和反教皇的罪名,被判永久流放,他有不平之气。”东峰说。

“应该是的,但丁要把他在官场上的不得志一吐为快,这跟中国古代的文人一样,要讽刺现实。从这点看,《神曲》太博大了。”若晨说。

“当然。《神曲》就是中国版的《十万个为什么》,里面涵盖的知识太多了。”东峰说,“但丁在跟维吉尔和贝雅特丽齐的旅途中,一次又一次地向这两位导师发问,不断地与形形色色的灵魂攀谈,内容涉及天文地理、哲学神性、人性和神性、信仰和真理,无所不包。《神曲》里的但丁上天入地的旅程,简直是一次认知之旅,思想之旅。”东峰由衷地赞叹。

“我更看重这是一部爱情之书。这部书,是但丁献给心爱的女友贝雅特丽齐的庄严颂歌。”若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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